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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建筑在人類文明進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將每個文明進程中的烙印通過其自身表現(xiàn)出來。建筑由此成為轉譯故事因素的媒介，也就是敘事的載體。建筑的敘事性是除卻功能、形式之外另一個不可或缺的建筑屬性之一。從建筑師的角度出發(fā)，建筑敘事是否可以借鑒文學敘事作品的表達手法，其轉譯的工具有哪些？關于文學敘事中讀者介入敘事過程的探討，為尋找建筑敘事與文學敘事的關聯(lián)以及建筑設計中文學敘事手法的應用提供了新思路。

關鍵詞

建筑敘事；文學敘事；語境；序列

1．敘事的要素及其結構

敘事，可被視為一連串真實或虛擬的事件的呈現(xiàn)，呈現(xiàn)方式可以是口頭或書面的語言表達，也可以是靜止或動態(tài)的圖像。講故事是西方歷史上最初的敘事形式，隨著西方文明和科技的進步，逐漸發(fā)展起來的繪畫、雕塑、戲劇、音樂、攝影、直至現(xiàn)代社會中隨處可見的新聞、電影、電視、廣播、游戲等都可視為敘事的各個門類。戲劇作為人類文明發(fā)展進程中最早出現(xiàn)的敘事類別之一，在羅曼•雅各布森看來，其文學性重要于其文體本身。同樣地，茨維坦•托多羅夫在研究“敘事本質上是什么”的問題時，以《麥克白》為例，他認為其問題不在于是什么使得《麥克白》偉大，而在于是什么使得它成為悲劇。①這兩則觀點從側面證明了在研究敘事作品的本質問題時不妨追問敘事是否可以被視為一個結構，其必要構成成分有哪些，作者又是如何將這些要素串聯(lián)起來的。在文學敘事范疇內，文本是敘事的媒介，承擔著表達故事的任務。在研究文本時，必然會牽涉到關于語言的討論。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創(chuàng)立了語言和言語的二分法，并認為特定的言語行為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化，而在這些持續(xù)變化的表象之下存在著不變的深層次語言結構，并由此開啟了符號學的研究，包括了構成符號的成分以及統(tǒng)治符號的規(guī)則的探討。就這樣，秉承結構主義的邏輯，語言學、符號學和句法學在文本的研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羅萊•巴特甚至將人們的日常生活看作一種符號系統(tǒng)。在他看來，每件事物都是一個符號，每個符號都是一個系統(tǒng)的一部分，他認為每件事物都同樣值得成為這種一絲不茍的文本分析的對象。文學敘事作品中，詞語構成了句子。句子構成了小句組（微序列），小句組構成大的事件，大的事件構成一個強大的并且受約束的代碼。然而作者的目的并不是為了重復性地陳述一系列事件，而是為了構筑一幅非常有吸引力的圖景。敘事作品的功能不是傳達所謂的真實性，而是呈現(xiàn)具有內部邏輯性的文本。而此種邏輯性需要讀者的參與才得以完成。因為讀者本身具有將所有獨立事件連到一起處理的意識傾向，即使是偶然情況也不能阻止這一傾向。以“庫勒肖夫實驗”為例，電影的蒙太奇手法將前后彼此獨立的事件并置，直接影響了觀眾對這些事件序列的理解。讀者的理性敦促我們尋找事件之間的因果關系。敘事作品的作者正是利用了讀者的這一基礎本能，將敘事中的事件按照已排好的序列表現(xiàn)出來。所以將事件序列連接起來的不是所謂的真實性，而是作者賦予的邏輯性。敘事的終極目的是敘事作品與社會之間的交往，因此，是一個雙向互動的過程。作者的遣詞造句以及對事件序列的鋪設安排，需要結合讀者細心解讀的過程才能構成完整意義上的敘事。解讀文本的人在敘事過程中扮演著二次創(chuàng)作的關鍵性角色。

2．建筑的敘事性

1960年代，西方的建筑學界面臨著對意義問題的重新探討，在現(xiàn)代主義建筑風靡全球的半個世紀中，對功能的過分強調，形式的極度簡化使得建筑師開始陷入內心的彷徨，逐漸開始關心建筑中的使用者是如何理解和闡釋建筑的，以及在這一闡釋建筑的過程中歷史所扮演的角色。文丘里的《建筑的復雜性和矛盾性》，羅西的《城市建筑學》以及柯林•羅和科爾特的《拼貼城市》都不約而同地批判了現(xiàn)代主義的缺陷，并試圖尋找當代建筑和城市缺失的歷史深度，實現(xiàn)一種深層次的傳承性轉換。這種對于現(xiàn)代主義原則的重新評估為建筑師們敞開了語言學的大門。關于語言學和文學敘事手法的探討提供了在當代語境下重新詮釋建筑形式和意義之間關系的可能性。建筑敘事的構想與空間媒介相結合，使敘事作為一種基于人們日常經(jīng)驗的賦予建筑意義的構架在建筑設計的過程中實現(xiàn)。文丘里和凡•艾克都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從文丘里為母親設計的住宅中可以看到文丘里精心策劃的曖昧的沖突，建筑中一系列的傳統(tǒng)符號就像是附加在主體結構上的獨立元素，與同時存在的彰顯著現(xiàn)代性的組織形式共同創(chuàng)造出了一幅曖昧的圖景。凡•艾爾則針對建筑空間的品質，借助句法學，提出了他“雙胎現(xiàn)象”的概念②，即利用一系列成對的、具有對比性的術語來定義空間。某種程度上，自現(xiàn)代主義后期開始，語言學延伸出的符號學和句法學理論為建筑闡發(fā)其自身的意義做出了不可小覷的貢獻，成為了聯(lián)系建筑和歷史、環(huán)境的紐帶。

3．文學敘事手法在建筑設計中的應用

3.1“互文性”在建筑設計中的應用

然而，就像文學敘事中文本自身無法完成敘事任務一樣，建筑敘事的過程也需要人的參與得以完整。當讀者欣賞文學作品時，對于文字意義的理解必須參照其他文字，因為沒有任何作品是孤立存在的，而都是與它的存在之前的文化傳統(tǒng)和它身處的文化背景相關聯(lián)的。克里斯蒂娃將任何文本都比喻成由“形形色色的引用的鑲嵌圖”而形成的,她認為文本無非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變形。任何一種文本都不是單子式的存在,都是在與過去寫成的文本、當代正在創(chuàng)作的文本、甚至未來將要寫就的文本相互聯(lián)系著的。“語境”一詞是在1960年代被引入建筑學的,“context”，“contextual”，“contextualism”都是對現(xiàn)代建筑實踐的批判中的一部分。建筑師或多或少將語境納入設計過程中進行考量，甚至以戲劇性地方式將其用作設計概念。曾與屈米一同在倫敦ArchitectureAssociation執(zhí)教的奈杰爾•科茨在《NarrativeArchitecture》中歸納出一種敘事性建筑類別——“群落生態(tài)”建筑。“Biotope”一詞暗示著一種能夠容納多樣性功能和故事情節(jié)的城市場域，共生于其中的事物互相支持且相對獨立。這種建筑類別類似于一種城市語境的縮影，定義了一種包涵多種情境的有組織網(wǎng)絡，能夠呈現(xiàn)清晰的功能性并且同時激發(fā)出異元性和新穎、虛幻的形式。這類建筑也可被視為具有“互文性”的文本群。在OMA規(guī)劃的烏特勒支大學校園中有一處由NLArchitects設計的籃球吧,混合了吧臺、露天廣場和運動場三種功能，是代表性的“群論生態(tài)”建筑。頂層是一片完整的籃球場，與被壓在半地下的酒吧形成尺度上的對比。樓下的酒吧和室外的下沉廣場休息空間連為一體。上半部分的籃球場在高度和寬度上都超過下半部分承載酒吧功能的玻璃盒子。當人們進入酒吧時會看到頂部的一個圓形天窗，這塊圓形玻璃同樣存在于樓上的籃球場地中。打籃球的人和喝啤酒的人可以通過圓形天窗互相窺視。籃球場一邊的樓梯通向了海灣形狀的露天下沉廣場。三種活動有機共生，擁有各自客觀的清晰性且彼此侵蝕。

3.2“錯時序列”在建筑設計中的應用

文學敘事作品中的故事是按照已排好的序列表現(xiàn)出來的，其前提是故事序列需保持可識別性。這種編排手法在電影中屢見不鮮，其創(chuàng)作技巧一般是蒙太奇或剪接。羅蘭•巴特在《敘事文本結構分析導論》對序列做出過定義：“由孤立聯(lián)系結合而成的符合邏輯順序的核心體系。”故事的序列發(fā)生在建筑中則成為空間的序列，是一種特定的建筑空間結構。空間序列的線性特征將事件、運動、空間組織為一個單一的進程，該進程組合或并置那些離散的關系。熱奈特在文學敘事中將序列劃分為正常序列與“錯時序列”。其實，錯時序列在電影中也存在，主要以蒙太奇手法實現(xiàn)“閃回”或“閃進”從而表現(xiàn)電影中人物內心不可言說的或無法描述的內心活動，是一種針對觀者的強制性的場景轉移。如果將錯時序列的概念引入建筑，則需要參考人在建筑中的運動方式。因為人在建筑和城市中行走是一種主觀的運動，其中的場景轉移是通過對人的視線操縱實現(xiàn)的。在中國園林中路徑和視線的關系顯得多變而富有趣味，它更多是由視線的物理特性所決定的。首先,在一個空間里同時存在多個景面,視線的選擇也較復雜。視覺具有暫留現(xiàn)象和先在現(xiàn)象。也就是說,當路徑已發(fā)生轉向時,視線仍可以延續(xù)；或者,路徑還沒有轉向時,視線可以先期到達。路徑先而視線后是豁然開朗,視線先而路徑后則是先睹為快。這種通過控制視線實現(xiàn)的序列錯時也可以在密斯的巴塞羅那館中找到③。“錯時序列”是園林和現(xiàn)代建筑中經(jīng)常運用的設計手法，使一個空間得以突破它自身的界限與另一個空間發(fā)生聯(lián)系，促使人們產(chǎn)生空間的聯(lián)想，實現(xiàn)空間之間的流動。

4.總結

建筑是敘事的載體，也是建筑師與使用者之間對話的媒介。建筑師可以被視為一個配方師,憑借其專業(yè)知識和個人的記憶、情感組織，創(chuàng)造事物間的種種聯(lián)系。就好比文學作品的作者通過自己的筆觸傳遞故事情節(jié)，其中的話語總能滲透出不同的個性。建筑的個性具體體現(xiàn)在建筑語匯的運用和空間結構的組織，以及建筑師對人在建筑中運動方式的策劃。任何學科取得的最高成果通常體現(xiàn)了它的存在狀態(tài)，因此質疑其界限也成為一種判斷學科本質的方法。當建筑需要與文本、語境、活動、事件產(chǎn)生聯(lián)系時，必然需要突破建筑學自身的界限，在其他學科中尋求線索。不論是符號學、句法學的應用，還是從使用者、觀察者的認知和動態(tài)參與的角度展開的建筑語境和時間性的討論都是建筑師們對現(xiàn)代建筑所面臨挑戰(zhàn)的積極回應。因為建筑是基于多重性的理論和實踐，所以建筑師回應問題的手法從來都是復合而多義的。在信息爆炸的數(shù)字時代，人們希望從建筑中得到更多功能以外的滿足。敘事幫助建筑脫離了無趣的模仿和歷史風格的再現(xiàn)，在真實的功能和虛構的想象之間尋找平衡，將豐富美妙的人性投射到建筑中去。

作者：戴天晨 單位：東南大學建筑學院

注釋:

①茨維坦•托多羅夫認為文學理論是關于文學本質的研究，而不是針對任何一部文學作品本身的評價或描述。他所指出的文學理論并不是文學批判，而是其批判的前提條件，文學對象和其組成部分的本質。

②“雙生現(xiàn)象”指的是一組對應物，在彼此的相互性關系中共存，凡•艾克認為應該重新使割裂的抽象現(xiàn)象互相建立連接，實現(xiàn)二者的協(xié)調。

③在密斯繪制的巴塞羅那館概念草圖中，位于后方的隔墻是可以通過前方的隔墻看見的，縞瑪瑙墻面作為空間中的物理分割，并沒有在嚴格意義上起到視覺分割作用，反而強化了空間感知的統(tǒng)一性。外圍界面和玻璃面上得到的反射映像打開了空間的物理界限，暗示著空間的延展。靠近庭院的玻璃面上得到的天空和水池的反射印象，將這些室外元素移置室內，使水池和地毯重合，天空重現(xiàn)于屋面，觀者在一個空間點可以同時觀察到室內和室外的重合圖像。這些反射映像宣示了自然元素對空間體驗構成的介入，實現(xiàn)了觀者運動過程中出乎意料的場景閃現(xiàn)和錯時體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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